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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洛家兄弟】(重口味,耽美)

**小说 2021-01-09 06:07 出处:网络 作者:[db:作者]编辑:@**小说
【洛家兄弟】(重口味,耽美)               【洛家兄弟】

【洛家兄弟】(重口味,耽美)


              【洛家兄弟】


作者:风月居士
2012/5/7发表于:SexInSex.net
字数:20026
是否首发:是

                后庭花

  花开并蒂结双果,乃吉祥兆。祸兮福倚福成祸,事原难料。

  清风明月云缥缈,道风光好。回眸来路如烟过,应了因果。

  古语有言:因果循环,天理昭昭。福祸相依,世事难料。这话听似自相矛盾,
实乃古人练达,有感而发。就以这京城洛家为例,真真应了这古人名言。

                第一章

  话说京城洛家有二子,长子洛震,字无瑕;次子洛离,字如玉。端的是貌比
潘安,才赛子建,天下一双,如玉无瑕。按说二人是双生子,当是容貌一般无二,
可这洛家二子偏如春花秋月,各有千秋。洛离文秀,洛震风流。由是更妒煞一众
旁人。

  正如前文所说,祸兮福之所倚,福兮祸之所伏。洛家二子声名在外,自然也
是惹来不少事端。才子欲与之争短长,佳人欲与之结连理,更有那好龙阳的,竟
动起邪念,欲收这二人为宠。幸而这洛家乃是朱门大户,洛家家主,亦是洛震、
洛离之父洛易,又是朝廷重臣。故而那无权无势的,便也只敢私底下动些念头,
终究不敢做些真的。可这有权有势的,自是不肯轻易放过。

  这世上权势之最,自然莫过于君王。

  适时正逢天下刘姓,国号后汉。汉主好色荒淫,人所共知。奈何那洛易也不
是个耿直谏官,却是阿谀谄媚、曲意拍马之人。与那无道昏君自是一拍即合,狼
狈为奸。

  这洛易原也生得一副好皮相,方桃譬李,皓齿星眸,顾盼生辉,撩人心怀。

  为求出人头地,竟不惜以身侍主。床榻之上,极尽女儿妖媚之态,哄得汉主
龙心大悦,自此在朝堂上平步青云。奈何二人都是善于遮掩之人,朝上文武百官,
对其二人之丑事,竟无一人察觉。故这洛易人前却是一副正经清高模样。

  自古以色侍人者,色衰则爱弛。位高权重,终究敌不过年华老去。洛易虽精
于养生之道,房中之术,但这后穴长久被人操弄,早已松弛,白发皱纹也是有多
无少,君王自然也就一日比一日兴致缺缺。洛易如今一切全赖在龙床之上讨得天
子欢心,如今眼见遭人厌倦,自然是心急。见到自己二子相貌比自己有过之而无
不及,便想到了卖子求荣的勾当。

  这日,原是洛易该入宫侍奉之日,却未见轿子来接。洛易便知,那是汉主厌
倦,不愿再见了。洛易唤来洛震、洛离二人,细细打量。终究选定了洛离,便道:
「太子已到了读书的年纪,圣上的意思是为太子找个伴读,入住皇宫,侍奉太子。

  为父看,震儿性子好动,入宫恐一时贪玩触犯宫规,离儿,你便同为父一同
进宫,若蒙圣上太子不弃,留于内宫,定要尽心竭力,好生伺候。莫要失了我洛
家的脸面。「

  洛震、洛离年方十三,哪晓得父亲心中的龌龊,竟信以为真。洛离看了看兄
长,又望了望父亲,一拜道:「孩儿谨遵父命。」

  洛易点头,唇角轻扬,眼中射出几分狡黠精光。洛离低头自然不查,洛震却
看在眼中,心下总觉得奇怪,却也没多说什么。

  洛易又道:「离儿,你且下去准备准备,待会儿便随为父进宫面圣。」

  洛离点头,洛震、洛离又是一拜,便回房去了。

  房中,洛离换了身月牙色长衫,更显清逸俊秀。一旁洛震见着,调笑道:
「如玉此番莫不是想把那后宫三千佳人都比下去不成?」

  洛离瞪了兄长一眼,背过身去,正声道:「堂堂丈夫,岂可和女子相提并论!

  怪不得父亲不选你了,你这性子,进了宫,只会教坏太子!「

  洛震摸摸鼻子,耸肩一笑,从后拥住洛离,贴着耳朵,对弟弟道:「我的性
子如何了?」热气吹在耳根,洛离面上红潮乍起,心如擂鼓。洛震感觉洛离身子
轻颤,拥的更紧了些,又道:「除了对你,我何尝用这性子对过别人了?」洛离
脸上更烧,洛震见状心情大好,又道:「可恨你如今就要进宫了,日后聚少离多,
又见了皇家人,恐怕就不记得我这个旧人了。想我今后日日独守空闺,寂寞深处,
无人慰藉……」

  这厢洛离已然听不下去,低声喝道:「大哥!不要胡闹了!」

  洛震松开手,洛离当即转身,退了两步,愤愤的瞪着洛震。洛震状似伤心,
洛离又觉不忍,到底上前了两步,刚要开口。洛震却含住洛离双唇,尽情啃咬。

  直到洛离盈泪欲潸,娇喘不止方才罢休。

  「你!」洛离心中又是恨恨,又是甜蜜,五味杂陈,竟不知如何说话。

  洛震岂会不知弟弟心事,看着满面通红的洛离,但笑不语。洛离终究敌不过
洛震无赖,无奈道:「若是让人看见,如何是好?」

  二人无言相望许久,洛震再次上前,双臂环住洛离,洛离并不推开,反将额
头靠于洛震肩上。洛震道:「此次进宫要处处小心,我总觉着父亲有所隐瞒。何
况宫中复杂,你要好好保重。」

  洛离将头埋得更深,低低恩了声。洛震又道:「宫中侍读要到太子十六才可
离宫,如今太子才不过十一,这五年我不在你身边,可叫我如何放心!」

  「大哥。」洛离低声呢喃,洛震心头一怔,更是难过。洛离低低道:「待我
回来,大哥,我们……」

  洛震轻笑,当即了然,道:「生死契阔,与子成悦。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
  「二人无语相拥,直到门外传来管家催促,洛离才依依不舍离开洛震,随父
亲一同进宫。却没料想,从此再无出宫之日。

  那厢洛离兄弟依依惜别,难舍难分;这厢洛易暗暗思量,机关算尽。待到洛
离来到书房,洛易见次子冰肌玉肤,淡雅脱俗,心道:此番定能讨得汉主欢心,
日后富贵荣华,无可限量。更是欣喜非常。险些笑出声来,碍着幼子当前,唯用
轻咳掩饰。洛易道:「离儿既已准备妥当,这就随我入宫面圣。」

  洛离一拜,恭敬应诺。当下轿子已候在门外,洛易、洛离各上一轿,便往禁
宫去了。

  话分两头,却说今日深宫禁苑,汉主独卧床榻,当真是孤枕难眠。对那洛易
自已是厌倦,可后宫妃嫔哪个不是入宫经年?再者,后宫妃嫔个个出身名门,古
板正经,不懂这闺中趣味,又怎能哄得圣上高兴?辗转反侧,欲火焚身。思来想
去,虽说那洛易人是老了些,可胜在善于增添房趣,比起那些个女人总好上不少。

  由是,汉主叹息一声,唤来内侍。

  「皇上有何吩咐?」内侍拜曰。

  汉主道:「传洛易。」

  内侍方领命而下,行至宫门口,正见洛易携子而至。内侍上前,讨好笑道:
「洛大人,皇上方才还叫杂家来宣,您倒自己先来了,当真是与皇上同心同意。」

  洛易见这是皇上心腹,便也笑答:「公公哪里话,为君分忧是吾等臣子本分。」

  内侍笑了笑,但见洛易身边美貌童子,又问:「这位是──?」

  洛易答:「公公莫不是忘了,前些日,皇上不还在为太子找伴读吗?此乃犬
子洛离,字如玉。薄有微名在外,若皇上不弃,便想将此子留于禁宫,为太子做
个伴读。」

  内侍侍奉皇上多年,八面玲珑,善体人意。见到此番情景,对那洛易心中盘
算自然有查,暗暗冷笑:这人当真不是东西!为富贵名利,竟连亲子都卖!面上
却还不动声色,笑颜如故,道:「洛大人当真尽心。洛大人、洛公子,请随杂家
来。」说罢,引着二人来到汉主寝宫。

  头回入宫,洛离虽少年老成,却也有小孩子心性,眼神不禁四处流连。宫中
景致专人打点,自然非同凡响。洛离看的不由心生向往,啧啧称奇。一旁洛易见
状低语:「若蒙圣上不弃,留于后宫,这景致还愁看不厌吗?」

  洛离连忙低头,谢曰:「孩儿失态了。」

  洛易恩了一声,便不再理会洛离。洛离却也不敢再四处张望,低头只跟在父
亲及内侍身后,一路无语。

  到了寝宫,内侍先行通传,洛易父子守候在外。洛易又嘱咐道:「离儿,待
会儿面见天颜,一切看为父脸色行事,切莫失礼。」

  洛离答应。片刻,内侍回来,道:「皇上宣洛侍郎、洛公子觐见。」

  洛易先谢了内侍,带着幼子进入寝宫。这厢皇上已然得了内侍的信儿,衣冠
整齐,危坐龙椅。见到了洛易父子,装模作样的寒暄几句,便问:「这便是你儿
洛离?」

  洛易一拜,答:「正是犬子。」说罢,给了洛离一个眼神,洛离领会,上前
行礼,道:「草民洛离叩见万岁。」

  汉主轻恩一声,道:「抬起头来,让朕看看。」

  洛离乖乖抬头,那汉主一见,这童子粉腻酥融娇欲滴的美貌模样,心中动念,
直想着其在自己身下呻吟求饶,婉转承欢的景象。不觉下腹一阵涨热。洛易见皇
上面泛红潮,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洛离,口水欲滴的丑态,便知自己这计是成了。

  便问道:「不知犬子是否有幸,能够侍奉皇上及太子?」

  汉主这才回神,与那洛易相视而笑。汉主道:「爱卿为国尽心,真乃百官楷
模。」

  「皇上谬赞,微臣愧不敢当。」洛易拜谢。

  汉主又道:「吏部尚书年迈,已上了折子告老还乡,明日起爱卿就迁任吏部
尚书之职。」

  洛易当即跪谢:「谢主隆恩。」

  汉主道:「爱卿快快请起,不必多礼。爱卿如此懂得为朕分忧,此番升迁也
是应当。」又上下打量着洛离,笑道:「令郎一表人才,就留在宫中,给太子做
伴读吧。」

  「蒙皇上不弃,犬子定当尽心尽力,报答圣恩。」洛易道。

  洛离见状,一拜曰:「草民不敢有负圣上圣恩,父亲重望。」

  汉主如今欲火焚身,洛易自然不作打扰,便急急告退。洛离既被留住后宫,
便由内侍带下去沐浴更衣。可怜洛离此刻还蒙在鼓里,不知自己已被父亲出卖,
境况堪虑。

  洛易将幼子留于内宫之后,那洛离便被内侍带下,梳洗沐浴,打扮得当,送
回至君王寝宫。洛离心下不敢生疑,只得乖乖听从内侍吩咐。

  来到君王寝宫,内侍便道:「洛公子,皇上等着呢!快进吧。」

  洛离一拜,想了想,又问:「不知君前有何忌讳?还望公公指教。」

  那内侍见了,心里偷笑:这傻子还不知自己处境!面上道:「待会儿皇上让
你做甚,你便做就是,哪有甚忌讳!」

  洛离应了声,便进了宫内。那厢汉主欲火已上,见到洛离沐浴刚毕,面泛红
霞的模样,更是口水欲滴,恨不得直接扑上去,将那妙人狠狠宠爱一番。这厢毫
无知觉的洛离却还恭敬一拜,道:「洛离叩见皇上。」

  汉主上前,扶起洛离,笑道:「你字如玉?」

  「是。」洛离低头答。

  汉主又道:「那今日起朕便唤你如玉,可好?」

  洛离受宠若惊,心下以为汉主不似外界传闻那般昏庸荒唐,反倒是个温和亲
善之人,略略点了点头,答:「是。」

  那汉主听闻心情大好,拉着洛离便往床榻走,洛离心下虽有些疑惑,但到底
不敢违逆,便由着皇上拉向龙床。话说这洛离虽与洛震亲近,二人毕竟还年幼,
对这床第之事不过一知半解,平日也多是亲吻抚摸,并无共赴云雨之举。自然不
晓得皇上用心何在。

  待到汉主将洛离压于身下,洛离依旧不知君主意欲何为,那懵懂无知模样,
看在昏君眼中更是别有一番情趣。汉主终究按捺不住心火,迫不及待撕去洛离衣
裳。此刻洛离才觉事情不妙,大呼:「皇上!」

  「乖乖,莫怕。」汉主猥琐笑道,「朕会好好疼你!」

  洛离恍然大悟,心头愤恨难挡,自然抵死不从,大呼救命,奈何终究年纪尚
幼,如何敌得过正值虎狼之年的当朝天子!不久,君王寝宫中呼救之声渐弱,呻
吟之声又起,转弱,再起抽噎啼哭之音,半晌,寝宫又归于寂静,再无响动……

  可恨那君王无道,可怜那美玉蒙尘。

  上回说到洛易卖子得官,君王见色起欲。如今话分两头,那厢洛离身陷宫闱,
生不如死;这厢洛震却得遇名士,风生水起。

  话说那日洛易携洛离进宫,洛震一人百无聊赖,便带着贴身小厮小四外出闲
逛。途经酒肆,见酒肆伙计正教训一衣衫褴褛之人,打听之下,方知那人日日流
连酒肆门口,碍着酒肆生意,老板气不过,这才找了小二教训那人。洛震心中无
聊,便管了这档闲事。

  「住手!」洛震不顾身边小四阻拦,上前喝止。

  酒肆老板自然认得这是洛侍郎家中的长子洛震,笑脸相迎,道:「洛少爷许
久不来了,快快请进。」

  洛震睨了眼谄媚老板,又看了看地上腌臜之人,正声道:「他也不过讨口饭
吃,老板看在我面上,就饶了他这回。」回头再看那人一眼,却正好迎上了那乞
丐模样的人的眼神。洛震心头一颤,暗道:好亮的眼睛!看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。

  洛震与洛离不同,洛离性子温顺内敛,洛震却热情开朗,又喜广交好友,且
不忌出身。因此,洛震虽年不过十三,可朋友已是遍布京城,上至风流名士,下
至贩夫走卒。无人不可与之相交。今日见了那衣衫褴褛,目光透亮之人,当下便
生出了结交之心。

  老板见洛震为那人开口求情,便连忙答应:「既然洛少爷开口了,小人自当
遵从,但请洛少爷也劝劝那人换个地方,小店不过小本买卖,若是他再呆下去,
小店的生意可就──」

  洛震晓得老板难处,点头道:「既然管了这事,断无半途而废之理。」于是,
洛震上前,蹲下身子,不避那人身上污秽,亲自扶起他来,劝道:「出门在外,
各有难处,晚辈身上略略有些银两,若是先生不弃,就请收下,权当晚辈的一番
心意。」

  那人打量了洛震一番,轻哼一声,不屑道:「本公子莫不是乞丐不成?要你
施舍!」一旁众人谁不知洛家长子无瑕公子的大名,对那倨傲肮脏之人更是生出
几分不满,议论纷纷。

  洛震赔笑道:「是晚辈唐突了,这些银子还请先生收下,哪是施舍,自然是
晚辈对长辈的孝敬。」话说着,又将银子推到了那人手上,身旁小四已是怒目圆
睁,愤愤然直视那乞丐,恨不得生吃活吞了那不知好歹之人。

  那人再看洛震一眼,嘴角一扬,略略点头。拿了银子,转身便走。

  待那人走远,小四恨恨道:「大少爷,您又犯什么浑!那人──」

  洛震瞪了小四一眼,道:「你懂什么!那人绝非池中之物!」

  「少爷!」小四苦笑不得。洛震哪里还理他,自顾自走开,小四只得跟在身
后,生怕少爷再做什么傻事。家里虽然不缺钱花,可万一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
人总是不好。

  二人就这么逛了许久,洛震实在无聊,找不到什么乐子,便也就回去了。

  这厢洛易已然回府。洛震听下人道是父亲一人回来,便知洛离必是被留在后
宫,给太子做伴读了。心下愤愤,可一是父亲,一是皇帝太子,终究不是他能怨
恨之人,况且自己和如玉都还年轻,不过五年光景,倒还等得起。所以也就心中
不快一阵,便不再去想了。

  第二日清晨,洛震方才睡醒,却听得门外有人回报:一翩翩公子一早便在门
口等着他,任是家丁几番邀请,却不肯进洛府一步。洛震心下疑惑,连忙梳洗一
番,出门迎客。门口那人样貌甚是眼生,待对上那双明眸,这才想起原来是昨日
那乞丐模样之人。当真是人靠衣装,佛靠金装,如今这么一打扮,谁人还能想到
他当日那落魄样子!

  「先生。」洛震更信这人必是能人,态度便愈加的恭敬。

 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洛震,倒还满意,于是便道:「昨日蒙你赠以金银,我
不喜受人恩惠,你可有什么难事,我便替你办了,从此不再欠你人情!」话说的
不很客气,下人们自然都有些微词。可洛震却不在乎。

  洛震抬眼看了看来人,那人目光似笑非笑,嘴角微扬,容貌俊秀清逸,洛震
低头道:「若蒙先生不弃,晚辈但求拜入先生门下,听闻金玉良言。」

  那人笑问:「你可知我是谁?」

  「不知。」洛震回答。

  「那为何拜我为师?」那人笑意更浓。

  洛震一拜,答:「先生气度不凡,相貌堂堂,定是人中龙凤,学生若是能跟
在先生身边,学得先生三分气度,便也是受益匪浅了。」

  那人仰天大笑,道:「好好好!好个洛无瑕,想我孙瑜鸿从不收徒,今日就
为了你破例一次!」

  「孙瑜鸿!」洛震大惊,洛阳名士孙瑜鸿,据闻此人一岁能言,三岁能诗,
五岁做赋,十岁便中了举子。然而却无心仕途,十三岁便隐居洛阳,建了一座清
风斋,日日与才子文人谈诗论画,更为着名的乃是他十七岁那年,带着金陵所有
名妓,携友人把臂东山,狂饮三日的一段佳话。如今孙瑜鸿也不过三十出头。得
遇如此名师,当真是洛震的造化。于是洛震愈发恭敬,日日鞍前马后,端茶送水,
更是殷勤。学习亦不敢稍有怠慢,每每听课都是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。

  时光匆匆,物转星移。那厢洛离不觉已入宫五年之久,日日以泪洗面,不晓
得何时才有出头之日;这厢洛震跟随孙瑜鸿从天文学至地理,从兵法学至民生,
尤其这诗词曲赋,琴棋书画,洛震更是青出于蓝。师是名师,徒是高徒,洛震洛
无瑕的大名自然是传扬千里,无人不知。

  五年光景,孙瑜鸿已倾囊相授。这日清晨,洛震前去请安,却见孙瑜鸿收拾
起包袱,意欲离去。洛震忙道:「老师这是作何?莫非是学生哪里做的不对?」

  孙瑜鸿回看洛震,笑道:「无瑕,你我师徒五年,缘分已尽。你天分极高,
为师倾囊相授,如今已再无其他可教你了。自然是时当去了。」

  「老师大恩,学生尚未报答,如何能让老师离去?」洛震阻道。

  孙瑜鸿又道:「无瑕,为师去意已决,你不必阻拦。临行之前,为师只有一
言相劝。」

  洛震见再无挽留可能,便也只得收拾起满腹伤心,恭敬问道:「老师有何吩
咐?」

  孙瑜鸿道:「倒也不算吩咐。无瑕,为师知你天资聪颖,观人入微。见人之
所不见,用人之所不用。然万事万物,一物两面,福祸相依。故为师临行之前,
但有一言相劝:人性似水,可疏可导,却拦不得挡不住。尔当切记。」

  洛震听闻,低头再拜,答:「学生谨记。」

  孙瑜鸿点点头,面色舒缓,扶起爱徒,又道:「日后再见,全凭因缘,为师
去也。」说罢,拿起一旁置于床上的包袱,便离开洛府,从此再无人知其踪迹。

  洛震终其一生,也未再见孙瑜鸿一面。

  五年光阴已过,洛震自然想到亲弟是时归家。这日,洛震找到父亲洛易,一
拜问道:「父亲,弟如玉入宫五载,如今太子成人,不知如玉何时回家?」

  洛易睨了眼长子,略略沉吟,道:「想是你兄弟二人分别五年,定是想念,
为父对离儿亦甚是挂心,奈何身在宫中,定是有诸多不便,归家一事还需禀明圣
上,再做定夺。」

  洛震细细思量片刻,也找不出父亲所言不妥之处,只得一拜,再道:「父亲
所言甚是,然与如玉分别数年,心中想念,不知父亲可否安排孩儿见如玉一面,
得知他一切安好也好。」

  洛易自然不知二子关系,只当洛震思念幼弟,心下虽觉麻烦,却也有感于洛
震兄弟情深,便道:「中秋将至,宫中设宴,太子必来,离儿想必也会跟随,为
父便带你进宫。然宫中忌讳颇多,你行事过于随性,为父担心……」

  洛震一拜,道:「进宫之后,孩儿定不会为父添忧,一切但凭父亲吩咐。」
洛易点点头,洛震再拜而去。

  宫宴之日,洛震随父入宫,无暇公子乃孙瑜鸿高徒,名声远播,前来攀交之
人多不胜数。然洛震随孙瑜鸿修习多年,自看不惯这些嘴脸,心下生出几重厌恶,
只待见完洛离,洛震便不愿多做流连。奈何父亲洛易久在官场,长袖善舞,面面
俱到。洛震只得弓身侧立一旁,和一众官员寒暄几句。

  洛易素来不做无利可图之事,今日带着长子入宫,面上自然是携子探望如玉,
可暗地里,却又是另一番盘算。回头一望长子,见洛震一身青色长衣,配以玄色
头巾、腰带,脚踏亦是玄色长靴。腰间挂着上好白玉,无瑕剔透。洛震眉宇间英
气逼人,灼人眼球,自与洛离出尘淡漠不同。

  洛易微微颔首,心中已有大计。

  洛震见父亲八面玲珑,阿谀逢迎,虽是不屑,奈何终究是父亲,自然不得施
以脸色,只得恭立一旁。待一众官员离去,洛易洛震入座,洛震低声对其父道:
「父亲,不知何时得见如玉?」

  洛易睨了一眼爱子,低声呵斥道:「你当是在家中吗?这是后宫禁苑,一切
自然有礼法要循。当今圣上必是最后携皇后千岁和太子而至,你安心等候,莫要
失礼。」

  洛震心中虽是不悦,奈何答应了父亲,也是为了亲弟,自然只得等着。

  待到月色渐浓,汉主到底带着皇后太子及几位公主共赴宫宴。洛震左右打量,
却独独不见弟弟如玉。洛震不禁奇怪,便问父亲:「父亲,怎不见如玉?」

  洛易眉头深蹙,低语:「恐怕事有蹊跷,你且稍安勿躁,为父片刻便去问问。

  「洛震点头,不再多言。

  话说这汉主未至宫宴,却也听后宫宫娥内侍传言,孙瑜鸿高徒无瑕公子洛震
今日也是这宫宴座上之宾。汉主心中对那无瑕公子文才谋略倒是无甚兴趣,却是
听闻无瑕公子相貌风流,顿时起了兴致。汉主心道,这无瑕亦是洛易之子,不想
洛易此人风流,其二子亦是容貌过人,如玉入宫五年,如今是缠绵病榻,形容枯
槁,自己自然已渐感厌倦。若是换个无瑕进来,当真是件美事。

  到了宫宴,汉主见着洛易身边站着的少年,心头一颤。果真是名不虚传,无
瑕公子不愧是无瑕公子。汉主心有所动,喜上眉梢。

  一旁皇后见着,问道:「皇上何事如此高兴?」

  「月色如水,高朋云集,此情此景,如何能不高兴?」汉主笑意更浓,淡然
答道。

  皇后跟随夫君多年,怎会不知其心中所想,放眼望去,便见着这无瑕公子洛
震,一看又是那洛易身边之人,心头更是恨恨。奈何大庭广众,不便发作,只得
咬咬牙,冷哼一声,道:「宴席开了,皇上入座吧。」

  这厢汉主却是毫无知觉,顺着皇后所指入座,心头盘算的,满是无瑕公子。

  宴席过了大半,洛易这才找着几乎接近君王。汉主亦是迫不及待,要和那洛
易商量「要事」。洛易上前一拜,恭敬道:「微臣叩见吾皇。」

  汉主忙扶起洛易,笑道:「今日良辰佳节,不必多礼。」

  洛易起身,笑着一作揖,又道:「微臣恭祝皇上万事顺心,国泰民安。」

  汉主笑而附和:「同喜同喜。」

  待寒暄一番,洛易眉头微蹙,轻言问道:「今日得见太子,方才觉年华易逝,
微臣老矣。」

  汉主忙笑道:「哪里哪里,若是爱卿说老,那朕当如何?朕尚且不觉老,爱
卿怎会老。」

  洛易低头一拜,笑道:「圣上岂是吾等凡人可比!」旋而抬头,环顾左右,
笑问:「说起太子,怎不见吾儿洛离?他不当陪伴太子左右吗?」

  汉主收敛笑容,沉声低语:「如玉近日病了,故而未能来此宫宴。朕已命太
医调理,爱卿无须多虑。」

  洛易忙低头赔罪,说了半日好话,汉主总算展颜。汉主见时机已到,对洛易
言道:「听闻你儿洛震人称无瑕公子?」

  洛易八面玲珑,君王此言一出,便知其心意。洛易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,笑
答:「不过是那些文人先贤抬爱罢了,吾儿哪有这等本事。」

  汉主笑道:「爱卿岂可妄自菲薄,依朕看,你儿这无瑕公子当是名副其实。」

  「皇上谬赞了。」洛易低头一拜。

  汉主又道:「朕素来爱才,太子虽有如玉伴读,却无孙瑜鸿此等良师,令郎
乃孙瑜鸿高徒,要经常入宫走动,也好时时指点太子。」

  洛易唇角轻扬,又是一拜,答:「太子聪慧过人,指点二字当真担待不起。

  若得太子垂青,便是吾儿高攀了。「

  汉主笑笑。洛易便退回座位。见到洛震,道:「今日离儿病了,故不能来此
宫宴。」

  洛震一听如玉染病,急上心头,忙问:「如玉病了?现在如何?」

  洛易道:「如今已有太医照料,当是无恙。为父已然和皇上说了,皇上准你
不时入宫,探望如玉。」

  洛震自然不晓得父亲和汉主之间的勾当,信以为真,欣喜万分,连忙称谢:
「多谢父亲。」

  「你且慢些谢我。」洛易故作正经道,「宫中不比其他地方,礼仪行止自有
规矩。如今为父替你讨得旨意,你且记住,收起那文人清高,当要知进退,明世
故,若是稍有不慎,不单是你,只怕还要连累为父和如玉,甚至其他亲眷,你可
明白?」

  洛震不傻,其中缘故自然通晓,忙道:「父亲嘱托孩儿谨记在心。」

  洛易点头,旋而笑道:「为父还有一言。」洛震低头恭听。洛易道:「那汉
主名声,你必也有所听闻,为父要你谨言慎行,莫要做出逾礼之举,更不能得罪
天子。个中厉害,你当明白。」洛震认真点头,心中对父亲不禁多生几分敬意。

  宫宴结束,洛震随父归家。第二日天明,便急急要入禁宫,探望弟弟。洛易
亦不阻止。待到早朝归来,洛易便吩咐了轿子,送洛震入宫。

  汉主听闻洛震来了,当真欣喜万分。心道:这洛易果真是忠心不二。

  洛震入宫,面见君王。但见汉主好色丑态,心下厌恶,更是忧虑如玉境况。

  汉主道:「朕唤你震儿可好?」

  「草民惶恐。」洛震跪拜而答,「一切但凭皇上旨意。」

  汉主大喜,又道:「震儿,到朕这儿来,让朕好好看看。」

  洛震低头,眉间已是几重丘壑,却还记得父亲嘱咐,神态更是恭敬,道:
「草民不敢。」

  「朕叫你过来,你过来便是,有何不敢。」汉主安慰。

  洛震勉强上前,君王左手揽过洛震,细细打量,当真是风流倜傥,翩翩少年。

  不觉间,汉主右手便开始不安分起来。洛震寻了个空隙,连忙退开三步,一
拜道:「今日草民入宫,只因听闻舍弟重病,心中不安,故来探视,还望皇上恩
准。」

  汉主虽然不满洛震退避,但见洛震还算顺从,只当他不谙世故,心道:洛震
不比洛离,声名远播,想来是被人捧惯了的,若是今日不如他的愿,日后怕是不
愿入宫了。不妨让他兄弟二人见上一面,让那洛震对自己心存感激,日后也好行
事。思及此,汉主笑道:「震儿爱护幼弟,朕心甚慰,这边让人安排你二人相见。」

  洛震却未料到汉主如此好想与,张皇抬头,却见汉主一脸猥琐目光,上下打
量自己。洛震倍感厌恶,面上不好表露,只得又低下头去,不予理会。汉主却以
为这是无瑕公子害羞所致,心中更是得意,眼光亦是更加大胆。

  内侍片刻便上前,领着洛震到了宫中一角,此处距离太子东宫则显远了些,
却是离得皇帝寝宫更近。洛震心头一紧,双眉紧蹙。

  进得宫中,一股檀香之味浓烈刺鼻,然亦掩不住满屋药味。洛震三步跨至床
榻之前,见到洛离虚弱苍白模样,满心怜惜愤恨。

  却说洛离渐渐睁开眼,见到兄长坐在床榻边缘,苦笑摇头,喃喃低语:「罢
了罢了,这便又是一梦罢了。」

  「如玉。」洛震听了,心头更是难过,扶起弟弟,轻道,「是我,父亲求了
圣上,让我来看你了,如玉。」

  洛离一听,满面泪水,痛诉:「哥!」

  内侍见状摇了摇头,道:「杂家先退下,若有事,无瑕公子只管传唤便好。

  「洛震谢了内侍,便去安慰如玉。

  待从如玉宫中出来,洛震双拳紧握,眉头深蹙,一口银牙几乎咬碎。恨恨道:
「好个皇帝!」心中想到这五年,如玉生不如死的宫廷生活,更是下定决心,定
要救如玉于水火!

  洛震终归年轻气盛,这便打算直谏君王。气势汹汹欲往君王寝宫,半途却是
遇见太子。太子常居宫中,对洛离境况略知一二,太子不似汉主,生性良善,自
然对洛离生了许多怜惜。见到洛震这般怒气冲冲,自然有所察觉。太子素来仰慕
名士,不忍见无瑕公子步上洛离后尘,便上前阻了他的去路。

  「太子殿下。」洛震略略一行礼,问道,「为何阻草民去路?」

  太子叹息一声,反道:「无瑕公子这可是去寻父皇?」

  洛震答:「是。草民有一事要问皇上,故还请太子殿下借草民一路。」

  太子摇头,道:「无瑕公子若是为了洛离之事,那还是莫要轻举妄动才好。」

  「此话怎讲?」洛震并非不懂人情,如今听到太子这般说话,细细一想,便
觉这当中必有蹊跷。

  太子见左右无人,便道:「无瑕公子可知当初洛离如何入的宫?」

  「自然是给太子殿下做伴读。」洛震答得咬牙切齿。

  太子叹息道:「这必是洛大人说的了。」

  洛震眉头一皱,问:「此事与父亲有关?」

  太子略略沉吟,终究道:「只怕此事都是你父的主意。」

  「太子殿下莫要羞辱家父!」洛震喝道。太子摇头叹息,将那洛易与汉主的
勾当竟是一一告知洛震。听罢,洛震大惊,一时竟是不知所措。

  此刻却见一内侍匆匆赶上,见到太子、洛震,跪倒在地,战战兢兢道:「启
禀太子殿下,不、不、不好了!」

  太子眉头皱起,瞪了内侍一眼,喝道:「休得胡言!」

  「是、是、是。」内侍再拜,道,「洛、洛、洛家公子,去、去、去了。」

  「什么去了?」那内侍说的断断续续,太子与洛震听的都不真切,太子不耐
烦问道。

  内侍低头道:「方才奴才去给洛公子送药,见、见、见那洛公子已是气息全
无,撒手人寰了。」

  洛震闻言,又是一惊,顿觉天旋地转,不知如何是好,唯独难抑心中怒气,
作势便要冲入寝宫,去找汉主。太子却是再三拦阻,唤着几个宫中侍卫合力便将
那洛震拉到自己寝宫。

  洛震本就是聪明之人,在太子寝宫冷静片刻,便知轻重缓急,料想如今若是
去质问皇上,只怕是有去无回。纵是心中万般痛楚,如今也只能暂且按下。

  「好个皇帝!不报此仇,无瑕誓不为人!」

  如玉之死既是天意,亦是人为。入宫五载,日日寡欢,本已油尽灯枯,奈何
心中有所牵挂,故而拖着病体苦撑,如今无暇进宫,如玉心愿已了,没了执念,
更无脸再见洛震,羞愤之下,性命休矣。

  洛震自知君威浩浩,想要报仇,无异于螳臂当车,自不量力,何况父亲还与
他狼狈为奸!只是此仇不共戴天,洛震决计不会就此了结,定要叫那汉主悔不当
初!

  故而,面上洛震不动声色,装的不知如玉在宫中的境况,只道弟弟死的可怜。

  悲悲戚戚,竟是一场大病。汉主闻之,急,这如玉一死,汉主想起其初入宫
时的模样,倒也生了怜惜。又道自己尚未尝过这无瑕公子的滋味,岂容他出半点
差池?

  由是,忙支了几个太医,到尚书府中为无瑕诊治。此举反倒叫无瑕思及如玉
在宫中的日子,更是气上心头。本来不过三四日的小病,一拖,便拖了月余。

  待到无瑕病愈,便已是入冬光景。长公主闻悦生辰便在初冬。

  汉主一生荒淫,膝下子嗣却是不多,不过二子一女,一是太子,一是未满周
岁的二皇子;一女便是长公主。太子乃是贵妃之子,皇后入宫多年,却只有一位
公主,而这二皇子为锦嫔所出。锦嫔本是贱民,只因容貌秀美,为汉主看重。

  汉主沉溺声色,对朝事早已不闻不问,太子如今倒是渐渐懂事,学着打理政
事,一改多年沉屙,朝政渐渐有了起色。

  洛易只知阿谀谄媚,不喜清正主子;皇后忌惮贵妃,对太子不冷不热;锦嫔
图谋东宫之位,更是不满太子。朝上太子恩威并重,百官咸服;后宫众人各怀鬼
胎,明枪暗箭。

  皇后只有闻悦一女,爱之甚深。闻悦年到及笄,皇后便央着汉主大开筵席。

  汉主不厌其烦,只得答应。

  适逢边关大捷,冠军侯凯旋。与长公主闻悦生辰一处,倒也算双喜临门。

  宫宴大开,歌舞升平。

  席上,洛震看着汉主与父亲故作清高虚情假意,心中郁卒,举觞,饮酒,杯
复杯。酒醉微醺,两颊泛红。无瑕起身走到冠军侯跟前,道:「侯爷,借剑一用。」

  长剑指空,闻乐起舞,翩若惊鸿,矫若游龙。汉主双眼发直,公主芳心暗许。

  一舞毕,冠军侯起身敬酒,赞曰:「常闻无瑕之名,今日得见,果真人中龙
凤,佩服佩服。」

  洛震送还宝剑,低身一拜,道:「在侯爷面前,岂敢托大。」

  「无瑕自谦了。」冠军侯又敬一杯酒,笑拍无瑕肩膀。

  洛震后退几步,又是一拜,回了原位。耳边赞叹之声此起彼伏,汉主打量目
光愈发猥琐,眼角瞥见公主和皇后耳语嘀咕,目光不时扫过自己,脸带娇羞。洛
震不由冷笑。

  身边洛易志得意满,心中算计,已成大半。公主有心,汉主起意,日后他洛
易前程,当真无可限量。

  宫宴未散,君王急急唤洛易入内堂密谈,所说绝非军国大事,离不开的便是
无瑕公子。汉主道:「无瑕果真不负盛名。」

  洛易笑,答:「岂敢岂敢,皇上谬赞。」

  「爱卿得子若此,此生无憾。」汉主仰天长叹。

  「太子聪慧,震儿焉能相提并论?」洛易说得咬牙切齿,心中不满甚深。

  汉主倒未听出弦外之音,只叹息道:「太子什么都好,奈何到底年轻,不识
人情世故。」说罢摇头一阵,只是苦笑。

  洛易通透,猜到一二,佯装安慰:「太子年轻,自然不谙世事,圣上不必挂
心。何况皇上膝下尚有二子,二皇子年幼聪慧,皇上何愁后继无人。」二皇子如
今仍在繈褓之中,聪慧与否,谁人可知。洛易如此说话,便是暗暗对太子存了异
心了。

  汉主低头似是思虑一阵,实则想的满是无瑕,未过片刻,汉主道:「你儿无
瑕少有大才,堪当重任,太子年幼,需人扶持,何妨你儿入宫小住,亦可指点太
子。」

  「微臣不敢。」洛易下跪,似是情真意切,道,「无瑕心高气傲,不通世故,
万不敢指点太子,入宫只怕冲撞了太子、皇上。况如今太子成年,无瑕若贸然入
宫,只怕惹人非议。是以,臣万不敢送犬子入宫。」

  汉主不悦,怒道:「朕乃天子,谁人敢非议朕!」

  洛易又道:「臣有罪。」抬眼,目光满是算计。洛易道:「只是无瑕乃孙瑜
鸿弟子,处事言谈都带着一股文人之气,只怕不肯轻易入宫。不过……」

  「爱卿不必顾虑,但说无妨。」汉主起意,志在必得。

  洛易道:「长公主闻悦已到婚嫁年纪,若然震儿有幸忝居驸马之位,皇后爱
女,不忍公主出宫,皇上体贴,留驸马公主于皇宫。虽于礼不合,但情有可原。」

  汉主失笑,道:「爱卿果真思虑周详,如此甚好,如此甚好。」

  洛易低头一拜,恭敬非常。好一幅君明臣贤的戏码。

  翌日,冠军侯投来请帖,邀无瑕公子洛震一聚,洛震欣然允诺。

  明月楼,厢房内。香烟嫋嫋,宝帘微动。冠军侯提起酒觞,再敬一杯,口中
言道:「无瑕文武全才,本侯钦佩不已。」

  「侯爷靖边守国,无瑕倾慕已久。」洛震已饮数杯,双颊泛红,目光迷离,
媚态已生。冠军侯饶是久经风月,仍不由心神荡漾。

  洛震眯眼添酒,脚步踉跄,半醉半醒道:「来,无瑕再敬侯爷一杯。」

  冠军侯接过酒盏,一干而尽,目光看向洛震,更添情愫。无瑕心下冷哼,面
上两颊酡红,七分醉意,三分豪气,目光游离,朱唇欲滴。「无瑕,你醉了。」
冠军侯上前搀扶。酒气清香萦绕鼻尖,冠军侯不禁心旌摇曳。

  明月楼外,明月高悬,真真应了月明星稀。楼下笙歌曼舞,靡靡之音,不绝
于耳。看着冠军侯迷醉模样,洛震心头厌恶,推开冠军侯,背身垂脸。

  「无瑕,你这是……」

  洛震又斟一杯酒,回脸便是笑意盈盈,道:「无瑕还想再敬侯爷。」

  冠军侯此刻哪里还有往日临阵退敌的精明,忙是接着酒杯。无瑕手持酒觞,
喂着冠军侯。身子若有似无地靠上,美人在怀,冠军侯更是痴醉。

  无瑕归家,已是夜深。其父洛易已然睡下。洛震斜睨父亲卧房,眉间笼上恨
意。抬眼望天,月华皎洁,忽有乌云飘来,坏了月色。无瑕双拳紧握,咬牙切齿,
转身便回了卧房。乌云散去,月色依旧,人何处?

  一月后,汉主下诏赐婚,婚期便在三月。三月桃花开遍,春色宜人,自是好
光景。

  洛易携子入宫谢恩。梅花始开,花香四溢。汉主皇后,带着闻悦公主正在御
花园赏景。

  「臣/ 草民叩谢圣恩。」洛易洛震伏倒在地。

  汉主见到洛震,已是欣喜,若非皇后公主在侧,恨不得此刻便扑上无瑕,好
好宠爱。喉结微动,目光不善。皇后见状,轻咳一声,道:「洛卿何须多礼。日
后闻悦入了你洛家,还要洛卿多多照拂。」

  闻言,洛易洛震起身,恭敬一拜,洛易又道:「能得公主垂青,乃是犬子福
气。」

  洛震抬眼掠过闻悦公主,公主双颊已红,垂脸,哪里敢多看。汉主道:「素
闻无瑕才学过人,今日梅花繁茂,香气四溢,洛卿、无瑕何不随朕一同赏景?」

  洛易再拜答:「微臣不敢扰了皇上兴致。」

  「爱卿何出此言!无瑕即将为朕儿婿,朕与你便就是一家人了。」汉主笑意
猥琐,丑态百出。洛震心头愤恨,竟是无可奈何。明知此人别有居心,还得虚与
委蛇,无瑕一生何曾有过这般郁啐。思及如玉,胸中恨意更深。

  宫中园林本是极妙,梅树错落有致,花开团团层层,香气浓而不腻,树下落
英片片,点缀得恰到好处,期间尤以白梅为上。洛震慨然而叹:「绝世离尘逸韵
嘉,沐雪香飘无际涯。闻之已悦痴心负,晴开如玉最无瑕。」

  一霎寂静无声,君王痴迷,皇后轻笑,洛易颔首,公主更是羞得无地自容。

  洛震始才觉察,这诗中颔联暗暗合了闻悦之名。可笑竟无人看出,此诗尾联,
合着的是他与如玉的名么?

  婚期近,宫中府中忙做一团,洛易鞍前马后,不敢懈怠。洛震冷眼瞧着这一
众碌碌之人,心头冷笑,终还是看不下去,负气出门。

 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,适逢冠军侯赴宴明月楼,为一心腹将领庆生。好巧不巧,
便教洛震给赶上了。冠军侯这几日听闻无瑕与公主婚事,心中着实不是滋味,便
盘算着借机大醉一场,以纾胸中抑郁。却未料想,竟在这明月楼又遇上了烦心人。

  洛震上前,恭敬行了个礼,道:「侯爷,诸位将军。」

  在座将领何人不知无瑕公子大名,便是起身作揖,回了一礼。冠军侯一见无
瑕,心中万般郁结此刻都化成欣喜,忙是上前几步,迎了洛震,笑道:「无瑕不
必多礼。」

  洛震浅笑,眉间却是笼上几层阴影。冠军侯见了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子怜惜,
又问:「无瑕这可是有事烦心?不若说来本侯听听,若是能有效劳之处,本侯定
是义不容辞。」

  洛震闻言叹息,别开脸去,摇头道:「只怕这事,侯爷也帮不上忙。」

  在座将领有那眼明心亮的,当下便猜到一二,将军大都爽直,猜到便问:
「无瑕公子可是忧心与公主的婚事?」

  无瑕抬眼,看了那人,又垂下脸,叹息着。提起无瑕婚事,冠军侯心中闷闷,
道:「也是,公主大婚,自是不可怠慢。」语气中,竟是带上了几分醋意。

  无瑕假作悲戚,扶额蹙眉,幽幽道:「圣旨如山,父命难违,这桩婚事,岂
容无瑕置喙。况皇家公主,纡尊降贵,下嫁一介草民,已是皇恩浩荡,无瑕岂敢
心存怨懑。只是……」洛震言道此处,戛然而止,等的便是冠军侯的一问。

  果不其然,冠军侯上前一步,忙问:「无瑕这可是不满此桩婚事?」

  心里冷笑,面上凄凉,无瑕公子的演技,比起那唱戏的戏子更是好上几分。

  洛震道:「无瑕何敢。」说着,举起桌上酒觞,一饮而尽,其中不甘,可见
一斑。

  冠军侯连带着一干将领,闻之,亦难免有所叹息。只道圣旨已下,何人能抗
旨不尊?纵是名扬天下的无瑕公子,也逃不过这俗世权贵。「无瑕公子不如听末
将一劝。」方才那眼明的将领劝慰,「事已至此,多思无益,若能善待公主,琴
瑟和鸣,举案齐眉,未定也能成就一段佳话。无瑕公子乃聪慧之人,此情此理,
自是通透。」

  洛震斜眼看他,旋而叹息道:「若是真能如此,便也是上天垂怜。只可惜,
那汉主何人,天下无有不知。此次下诏,竟要无瑕随公主入住皇宫。此举于礼不
合,暗中盘算,昭然若揭。只怕此去禁宫,无瑕沉沦苦海,再无出头之日。」

  闻言将领们难免又是叹息,冠军侯目光通红,竟是带上了煞气。提起酒壶,
一头灌进喉咙,对洛震一番豪言。「本侯视无瑕为知己,此番若不能保住无瑕,
这侯爷之名要来何用!」

  「侯爷!」无瑕盈泪欲潸,当即跪倒在地,痛不欲生。

  冠军侯忙扶起无瑕公子,保证道:「无瑕不必如此,不必如此。」

  无瑕起身,斟酒送上,道:「侯爷对无瑕如此,无瑕铭感五内,日后必结草
衔环报侯爷大恩。」冠军侯得了美人敬酒,焉有不乐之理,燕饮数百杯,此夜归
去侯府之时,已是醉如烂泥。

  冠军侯一言九鼎,既是答应了洛震,自不会食言。翌日早朝,冠军侯便上奏
汉主:「启禀圣上,驸马入住皇宫,古无旧制,于礼不合。恐无知之徒借机散布
流言,有辱皇上英明。」

  此言一出,好色荒淫的汉主岂会高兴,给了那瀣沆一气之臣,洛易一个眼色。

  洛易心领神会,上前一步,对冠军侯道:「侯爷此言差矣。圣上疼爱公主,
乃人伦天性,皇上爱女,推而可及天下万民,虽是逾礼,却乃人之常情,情有可
原。」

  冠军侯不知洛易与那皇上的肮脏之事,心下只道怪哉!汉主为人,朝中何人
不知?这洛易反将自己之子送入虎口,岂非怪事?心下奇怪,面上却不得如斯说
话,得罪君主,纵是功勋卓着,怕也难逃雷霆之怒。

  左思右想,冠军侯只得道:「洛大人所言不虚,然防民之口甚于防川,为皇
上一世英名,末将恳请皇上,暂搁骨肉之情,循礼法尺度,收回圣旨,另赐驸马
别院。」说罢,跪倒在地。身后一群武将自然是跟着跪了一地。

  洛易心头愤愤,此等妙计却教那一个莽夫毁了,洛易焉能不恨?当下便和冠
军侯结下了梁子,可怜那冠军侯,此刻竟是蒙在鼓里,浑然不查。

  「朕倒是不知,冠军侯如此注重礼法!」上位的君主不冷不热,语气怪异。

  也不知那冠军侯是太过老实,亦或是故作不知。「还请皇上收回成命,另赐
驸马别院,与公主大婚。」冠军侯似是不查君王之不悦。

  「还请皇上收回成命,另赐驸马别院,与公主大婚。」身后众将山呼。

  冠军侯一介莽夫,尚知礼法二字,这一众文官,若此刻还置若罔闻,焉有颜
面?是以,随着一众武将之后,右侧文官亦是跪倒在地,恳请汉主,依循礼度,
莫让驸马洛震入宫。

  汉主此刻已是怒火中烧,却是无可奈何。一则,牵头之人乃是冠军侯,镇边
有功,军心所向;二则文武百官跪请,形同逼宫,纵是帝王,也不敢视而不见。

  再去看看洛易神色,后者自是咬牙切齿,目露凶光,怒视冠军侯。

  「退朝!」君王起身喝道。说罢,拂袖而去。

  待君王回宫,群臣退去。洛易到了冠军侯跟前,拱手一拜,诚恳道:「汉主
行止,天下无人不知,侯爷今日为犬子说话,微臣感激不尽。请侯爷受臣一拜。」

  「洛大人快快请起。」冠军侯自是连忙扶起洛易。

  洛易眼珠一转,心中便有了计较。「侯爷定是奇怪,为何方才微臣竟是竭力
送犬子入宫?」

  「本侯确有不解。」

  洛易叹息一声,蹙眉道:「侯爷有所不知,微臣也是身不由己。侯爷想必听
说了离儿。」

  冠军侯亦是叹息,道:「略有所闻。令郎遭遇,本侯亦感痛心。」

  「正是有这前车之鉴,微臣本不欲送震儿入朝。奈何皇女看上犬子,皇上得
了由头,微臣惶恐,若是不送犬子入宫,雷霆之怒下,微臣连仅剩之子亦是难以
保住。」洛易言之凿凿,情真意切。「况宫中尚有皇后,皇上行事自不敢太过,
若是赐了别院,吾儿不得皇后庇荫,只怕日后如何,更是难以想象。」

  「原来如此。」冠军侯喟然长叹。心中不由可怜洛易为人臣之无奈,为人父
之深情。

  待到汉主召见,洛易自然又是换了一副嘴脸,口里数落的尽是冠军侯的不是。

  汉主本已是诸多不满,如今洛易一阵挑唆,更是心头怨愤。

  「这冠军侯,恃宠而骄,仗着几次军功竟欺到朕的头上来了!当真可恨!」
汉主将手中茶碗愤然掷于地下。

  洛易见状,又道:「圣上息怒,何须为此等小人伤了龙体。」侍从见机换上
一碗茶,汉主浅抿一口,又是一阵叹息。洛易便道:「皇上,如今冠军侯凯旋而
归,此刻民心所向,实不宜真与他计较,微臣有一计,不知圣上意下如何?」

  「你且说来。」汉主道。

  洛易低身一拜,与那好色荒淫的君主附耳密语,汉主大喜,道:「爱卿果真
妙计。」

  第二日朝上,洛易得了宰相之职,赐了府邸,便在禁宫附近。出了后宫门,
步行不过一盏茶光景。驸马不另赐府邸,公主下嫁,自然住在夫家。

  此计一出,其心昭昭,满朝文武,莫不明白。可此举守了礼法,遵了前例,
做得滴水不漏,教众人挑不出刺来。冠军侯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,心下愤恨,却
终究是个不善言辞之人,焉能再说出一二三来。下了早朝,只得回府借酒解气。

  「侯爷,驸马爷求见。」老管家恭敬一拜,颤颤巍巍道。

  冠军侯想了半日,方才明白,管家口中这驸马爷,便是洛震了。不满地怒瞪
了一眼老总管,起身道:「本侯亲自去迎。」

  冠军侯人未至,这酒气却飘到了门口,洛震唇角一扬,自己所料果然不差。

  待见了冠军侯,洛震低头一个深揖,道:「冠军侯为洛震不惜顶撞君主,冒
犯龙颜,无瑕何德何能,得冠军侯如此相待。」

  冠军侯忙扶起洛震,道:「无瑕何必如此,本侯视无瑕为知己,士为知己者
死。」

  「侯爷!」洛震双目盈泪,更添一种风情。冠军侯不觉就收拢手掌,握紧了
洛震手臂,隔着衣衫,仿佛也能感觉无瑕细滑肌肤,冠军侯有些心旌荡漾,直到
无瑕吃痛,冠军侯才回过神来。

  「看,你我怎在此说话,快,进屋说去。」冠军侯笑着将洛震领到了内堂。

  二人把酒言欢一阵,皆起了七分醉意。「那汉主好是可恨!」冠军侯喝道。

  洛震摇头,答:「事已至此,无瑕大不了便是一死。」

  「无瑕,你快别这么说。本侯就算拼上一死,定能保全你!」

  洛震潸然泪下,呜咽几声,又道:「无瑕不担心自己,反观侯爷境况,才值
得忧虑。」

  「无瑕何出此言?」冠军侯问。

  「那汉主不过看上无瑕容貌,真到了危急之时,无瑕大不了毁了这害人的样
貌。家父好歹是朝廷重臣,汉主纵然不悦,也未必会罪及族亲。」洛震好似醉酒,
又好似清醒,这半醉半醒间所言,皆是令人胆战心惊。「而侯爷手握重兵,皇上
看上的,便正是侯爷的手握重兵啊。」

  冠军侯浑身一凛,又问:「此话怎解?」

  「侯爷位极人臣,重兵在握,凯旋而归,已是功高盖主。自古为人臣者,手
掌兵权,独占人心,功高盖主,得其一者,非王即死。」洛震又灌了一口烈酒,
道,「侯爷乃是耿直之人,岂会做那谋反篡位的不臣之举?是以,无瑕才为侯爷
忧虑。」

  冠军侯酒意全消,反观无瑕,两颊酡红,分明就是酒后胡言,抑或是酒后吐
真言。回想朝堂种种,冠军侯恍然,这汉主怕是早存了除他之心了。「那依无瑕
高见,本侯当如何行止?」

  「汉主纵然想除了侯爷,也需朝中小人相助,侯爷日后当小心小人谗言。朝
堂风云诡秘,侯爷需处处小心……」说到此处,无瑕捧着酒壶,伏倒案边,竟已
醉死。

  这一夜,冠军侯彻夜未眠,恍然思及往日为人,自问无愧于心。然如今按无
瑕所言,竟是处处都可挑出毛病来,若是真教那些小人借此大做文章,不仅侯爷
之位难保,只怕这项上人头,亦是要随官职一同交还汉主了。

  第二日,冠军侯便邀来三五心腹密谈一日,究竟谈了什么,便叫人无从知晓
了。

  公主大婚,举国欢庆,汉主竟是大赦天下,以示隆重。大婚当夜,无瑕带着
三分醉意,挑开公主盖头。

  烛火下,那是一张含羞娇颜。无瑕冷冷笑着,心中却无半分暖意,脑海中能
想到的,唯有洛离。可恨……

  「夫君。」公主柔柔低唤。

  洛震笑道:「公主下嫁无瑕,是无瑕之福。」

  「夫君言重了,自古夫为妻纲,闻悦既是嫁与夫君,在夫君面前,便不再是
公主之尊。」

  洛震还是笑,揽着闻悦公主道:「公主当真贤惠。」唇角扬笑,洛震倒了两
杯酒,与公主对饮。合卺酒,缔鸳盟,红烛残,恨不休。

  公主回门前夜,新房内,无瑕看着闻悦公主,不住叹息。「夫君,何故叹息?

  「闻悦不解。

  「哎……无瑕有话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」洛震闭目摇头,叹息不止。

  「你我乃是夫妻,还有何话不能说?」闻悦柔声安慰。

  洛震道:「这几日,冠军侯常派人下帖相邀。」

  「冠军侯乃我朝功臣,向夫君示好当是好事,夫君为何叹息?」

  「此番好意只怕无瑕无福消受。」无瑕咬唇,似有怒意。

  闻悦从未见洛震发怒,心头一颤,忙问:「这是何故?」

  无瑕看了闻悦一言,苦笑道:「公主当真猜不到么?说句不敬的话,侯爷对
无瑕所存之心,与皇上无异。」

  闻悦公主也非无知小儿,话已至此,此中含义,昭然若揭。到底是矜持女子,
公主也不知如何应答。无瑕仔细看着公主反应,又道:「如今冠军侯军权在握,
就算做了无礼之事,皇上念及往日功勋,定也不会责怪。何况冠军侯兵权独揽,
若是真的逼急了他,一旦发难,朝中焉有抵挡之人?无瑕只怕……委屈了公主。

  「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,感人至深。

  闻悦公主见之,咬牙绞衣,恨恨道:「夫君不必忧虑,此事闻悦自会告知母
后,她老人家定有解决之道。」

  无瑕苦笑一声,却道:「如今太子声威渐重,贵妃健在,日后太子继位,皇
后纵然还是顶着太后之名,焉有如今的权威?只怕无瑕是躲得了一时,躲不了一
世。」

  「这……」闻悦心头一惊,想到日后境况,竟是浑身战栗。「夫君以为,眼
下当如何是好?」

  无瑕眉头深蹙,沉吟许久,终在闻悦耳边轻道:「还请公主带话给皇后,攘
外必先安内。」闻悦虽不知无瑕所言为何,仍点头答应。

  逾三月,公主闻悦疾,久不愈。闻东山有寺般若,主持医术精湛,无瑕遂携
公主前往东山般若寺求医。

  六月后,待无瑕携公主自东山归来,却听得京城出了大事,先是汉主暴毙而
亡,后是太子涉及弑父弑君,被击杀于东宫之中。而后皇后,如今的太后扶皇二
子继位为君,垂帘听政。

  登基大典之上,冠军侯怒指太后诬陷太子,谋夺皇位,拂袖而去。自此太后
与冠军侯势同水火。明争暗斗,再无消停之日。

  洛易却是左右逢源,两处讨好,日子竟过得如鱼得水,官运亨通,卖官鬻爵,
毫不收敛。

  朝堂上已再无清明,民间亦是水生火热。江南洪灾,北方大旱,中原蝗灾。

  朝廷救灾饷银肥了一众贪官的腰包,而民间十室九空,易子而食。太后对此
竟是不闻不问,一心所想,只有如何对付冠军侯。

  庖有肥肉,厩有肥马,民有饥色,野有饿殍。

  灾民涌向了都城,城门守将接着命令,不得放流民入城,城外百姓悲鸣之声
响彻穹霄,无瑕出门,这哀嚎之声自然也传到了无瑕耳中。「小四,这是何人啼
哭?」小四依旧跟在洛震身边。

  小四答:「少爷不知?皇上有令,不放一流民入城,这些流民本是逃避战乱
来此,可却入不得城,城外没吃没住,这两日已有人饿死街头了。」

  「怎会如此?」洛震惊愕。

  小四摇头叹息,答:「本也不会如此,若非先帝被人谋害,冠军侯图谋不轨,
太后一门结党营私,太子被害,如今的小皇帝哪里懂事……如今朝堂之上风雨飘
摇,北方突厥、瓦拉虎视眈眈,屡屡犯边。百姓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。这群奸
臣!」说到此处,小四亦是对冠军侯、外戚恨之入骨。想着,又摇了摇头,无奈
叹息着对洛震道:「还不知这都城能撑多久,难道真要官逼民反吗?」

  洛震久久未能回神,只想起师傅孙瑜鸿曾有言。「人性似水,可疏可导,却
拦不得挡不住。尔当切记!」洛震连忙转身回府。

  回到家中,却见父亲洛易正在收拾行囊。「父亲,您这是!」洛震三步上前,
按住收拾行囊的父亲的双手,问道。

  洛易看了看长子,答:「你也快些收拾收拾,我们速速离开此地。」

  「为何?」洛震问。

  洛易笑道:「你问为何?宁为太平犬,莫做离乱人。如今天下大乱,这后汉
天下怕是要完了,此时不走,你我莫不是要做这后汉的陪葬?」洛震心下更是瞧
不起父亲,冷哼一声,转身离去。洛易道:「今夜子时我已安排好人马护送我们
离开京城,你莫要忘了时辰。」

  洛震不去理会父亲,离开洛府,便到了冠军侯府。冠军侯此刻正在内堂与人
商谈。洛震安静的候在客堂之中。一盏茶功夫后,冠军侯出来相迎。「无瑕,你
怎来了?」冠军侯笑问。

  「如今天下干戈四起,边关危急,侯爷打算如何应对?」洛震开门见山。

  冠军侯一怔,旋而笑答:「无瑕何时关心起这天下战局了?」

  「侯爷此刻不正应当请守边关,护国安邦吗?」洛震质问。

  冠军侯神色一凛,冷哼一声,道:「若是此刻我请去边关,还不知能不能回
来呢!」

  「入伍行军,马革裹尸,视若平常,冠军侯岂是贪生惧死之人!」

  「本侯自然不怕死,可本侯不愿白白便宜了朝堂上那些小人!」冠军侯怒曰,
「除非太后一门甘愿离开朝堂,兵部尚书请辞,否则本侯决不出兵!」洛震如遇
雷劈,半晌无语。冠军侯又道:「无瑕,不是你提醒本侯,朝堂风云诡秘,军权
在握,更要小心小人谗言,朝中奸臣比起战场敌将更加可怕吗?如今本侯不过是
要保证本侯出兵之时,不会有人趁着本侯远离皇上,伺机进谗言,陷本侯于不义,
白白让将士战场送命罢了。这有何不对?」

  洛震忽然大笑:「哈哈哈,哈哈哈,没有,没有不对,侯爷所说,所为,都
是对的,都是对的。」洛震转身而去,不顾身后冠军侯叫嚷。离开冠军侯府,直
奔皇宫。

  一入后宫,洛震请见太后。太后此刻正悠闲品茗,对城外百姓悲戚呼救之声,
充耳不闻。「驸马爷求见哀家,不知所谓何事?」太后雍容华贵,气态威严。

  洛震心里却在冷笑,道:「太后,如今天下动荡,为保后汉江山,太后是否
应当与冠军侯冰释前嫌,同仇敌忾?」

  太后冷哼,答:「笑话!冰释前嫌?他冠军侯说穿,亦不过是我家奴才,岂
有主子和奴才冰释前嫌的?哀家就不信,除了冠军侯,我后汉真找不出一个可以
为将的人来!」说到此处,太后又抿了口茶,缓了缓,又道:「更何况,冠军侯
已有反意,此刻若再委以重任,只怕是养虎为患。诚如驸马所言,攘外必先安内。

  冠军侯不除,我后汉江山难保!「

  「太后!」洛震疾呼。

  太后却是一挥手,唤来内侍,笑着对洛震道:「驸马不必多言。公主来哀家
这儿抱怨,说是驸马因公废私,冷落她多日了。这本是驸马私事,哀家不便过问,
不过公主乃是哀家亲子,驸马也要体谅哀家爱女之心。驸马还是早些回去陪陪公
主吧。」内侍领着洛震离去了。洛震顿觉自己已是错了太久,如今悔之晚矣。

  「人性似水。人性果真非人力所能控制。」洛震一路低声喃喃,耳听着震天
哀嚎之声,眼见这满目萧条街道,心中郁郁难舒,面上却再无悲喜。

  内忧外患,这后汉天下不出半年,便到了穷途末路。历经突厥瓦拉侵犯之灾,
百姓奋起抗敌,自组义军,抵御外敌。奈何外敌既去,内患横生,几路义军彼此
争夺天下,一时尸骨如山,哀鸿遍野。

  世道乱了七年,天下初定,奈何良田荒芜,百姓民不聊生,饿极食人也是视
若平常。这万里河山,一时间竟成了修罗地狱。

  洛震不知自己是如何过了这七年,早先是跟着后汉残军四处奔逃,后来又是
有几路义军领袖慕名而来,拜他入帐下效力,全叫洛震拒了。那些个义军领袖许
是做做样子,或是真的敬他高洁,断断续续助他活至今日。

  只是这无瑕公子,早已了无生趣。

  这一日无瑕望着满目疮痍,只觉红尘肮脏,这世道早已无他容身之所。未带
半点盘缠,无瑕便离了他的茅庐。早已忘了是哪路的义军为他搭的草庐了,也不
知那领头之人如今是死是活,洛震早已对一切都失了兴趣。

  浑浑噩噩,四处流浪。却见街头一群人争抢一垂垂老乞儿口中之食。洛震皱
了皱眉,唇角却是一抹苦笑,不去看他,自顾自向前行。

  却听那老乞儿虚弱无力的喊:「还来,还来!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!把
我的东西都抢光了,如今连口吃的都不留给我……还来!还来!」

  这声音虽是苍老许多,但洛震岂会认错自己父亲的声音。那老乞儿分明就是
当初那离京叛逃的宰相洛易!洛震一惊,回头再看,那老乞儿痴痴傻傻,嘴里直
嚷着,他人忘恩负义,自己惨遭抢掠。

  待洛震回神,那老乞儿早已不知去处。

  洛震心中大乱,脚步匆忙间带着踉跄,不知不觉竟是路经一所寺庙,寺庙大
门推开,出来一僧人,僧人见无瑕走过,便出声留客:「天色已晚,世道艰难,
施主孑然一身,欲往何方?」

  「无处可去。」无瑕痴痴回答。

  僧人又问:「何不在此停留?」

  「我身已染尘,恐污了佛门清静之地。」

  那僧人一笑,道:「施主身无一物,何来尘埃?」

  无瑕抬起头,愣愣看着僧人,又低头沉吟片刻,道:「如此有劳师傅点化。」

  僧人微笑,又道:「好,那你便随我在此修行,从此法号了染。」

  「了染?」无瑕轻唤了一遍,问,「那是了了,还是染了?」

  僧人但笑不语,伸手拂去了无瑕肩上风尘,转身入寺,道:「了染,还不随
为师进来,莫要误了晚课。」

  了染侧头看了看方才师傅拂过的肩头,心下有悟,回眸红尘一眼,终笑道:
「是。」转身,双手推开寺门,便入了这佛门古寺之中。

  那无瑕公子,了染和尚得道与否,我等不知,但见古刹之内,有首《南歌子》
题于一僧舍内,传为了染所做。词曰:叶落一声叹,花开几度红。犹见苑庭中,
乱云风乍起,舞秋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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